自殴
挂完水,陈肯硬要陪赵却回学校。 铜锈色的水杉叶子铺了满地,像一层厚厚的毯子。 步行街上,行人围着厚厚的围巾,黑灰二色的羽绒服是宁城过冬标配。 热气一出口,就化成白雾消散在冷空气里。 陈肯得偿所愿,牵着赵却的手放在自己口袋里,寒潮也挡不住他洋溢的喜悦。 只牵左手,那啾啾的右手不会冷么? “你右手也塞我兜里吧?” 陈肯个子高,和赵却说话时得低头。 “不要。蠢死了。” 赵却嘴上拒绝,过了两秒,别扭地把右手也塞到了陈肯兜里。 陈肯:“嘿嘿。” 赵却:“……不准笑。” 陈肯:“嘿嘿。” 赵却严肃的表情绷了不到两秒,“嘿嘿。” 完了啊。完全是被弱智传染了。 “你不能受冻,一冻就咳。”陈肯想了个主意,“我把你裹我羽绒服里走,好不好?” 赵却抬头瞪他,“你有病啊?那怎么走路?” “嘿嘿。不知道。” 赵却骂:“笨蛋。” 陈肯答:“嗯。” 赵却:“我讨厌你。” 陈肯:“我喜欢你。” “讨厌你。” “喜欢你。” 赵却感觉,钻进陈肯羽绒服里,挺好的。 起码就不用被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一点表情也藏不住。 那是2019年的12月,除了冷了点,一切都挺好的。 陈肯腿长步子大,怕赵却跟不上,一步蹭着一步,慢慢走,“寒假来京城找我玩,好不好?我带你去胡同里溜达溜达。有家羊蝎子火锅,你肯定爱吃。” “行。吴媚也想去。” 陈肯不笑了,“那个带牙套的?带她做什么?” “旅游。吴媚上大学之前都没出过她们县城,我带她四处逛逛。” “哦。”陈肯想装的大度一点,可大度不起来,“下次再带她。这次只陪我,行不行?” 赵却站定,不走了。 陈肯心里打鼓,准备松口。 赵却拿额头撞了下陈肯的胸口,“行。小气鬼。” 陈肯指尖发麻,深吸两口气,没忍住,把赵却整个压进怀里,想用力又怕碰到她肿着的脸,于是用脸颊一遍一遍蹭赵却,“啾啾,我喜欢你,我好喜欢你,喜欢你,喜欢。” 赵却的耳垂近在咫尺,冻得红红的,陈肯牙痒痒,在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咬上了。 完了。 陈肯脑袋里轰的一声。 要被当变态了。 赵却没推开他。 那片软rou,被他温热的唇舌捂暖了,温度陡然升高,烫的吓人。 陈肯实在忍不住,留了个小小的咬痕才撤开。 看见那一点儿牙印,心一狼,又凑上去亲了一下。 我应该是被赵却下降头了。 什么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天总算是知道了。 陈肯弯着腰,额头抵着赵却额头,“没生气吧?我有点控制不住。” 他很慌,很怕。 他对赵却有冲动,但也保持着“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敬重”,他怕冒犯了她。 赵却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一触及离。 实感都没有,只剩下微微的痒。 cao。 赵却搓了搓通红的耳朵,假装无事发生,“走吧。天黑得早,送完我,你还要回家呢。” 陈肯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慢慢蹲下,挪到不挡道的地方,蜷缩着,不走了。 “你怎么了?”赵却想起当年,他也是这样缩在一树软香红下,顿时有点怜爱,这小可怜见的。 陈肯想避开赵却摸他额头探温度的手,脑袋却迎了上去,“你别碰我,离我远点,它一会儿就好了。” “它?”赵却疑惑,“什么它?” 这次真是大庭广众,众目睽睽,陈肯也没想到自己馋成这样,避而不答,“你别问了。” 赵却不明就里:“是不是岔气儿了,医院就在后面,要不要打120?” “不要。”陈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阴暗地背过身,猛击自己的裤裆。 赵却震惊:“你干嘛呢?” 陈肯疼的龇牙咧嘴,说不出话,只是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两叁分钟后,陈肯白着脸直起身,和赵却保持着两步的距离,无欲无求,“走吧。我送你。” 赵却往左两步,陈肯就跨一大步,始终和赵却保持着距离。 连坐地铁的时候都是,赵却抢到了位置,陈肯也不肯在她旁边坐下,只是站着。 下了地铁,赵却不高兴了。 “什么意思?”赵却皮笑rou不笑,“你陈大少爷,玩到我头上来了?想啃就啃,啃完就丢?” “不是。”陈肯挠挠寸头,也急。 “那我手冷。”赵却故意伸出那只还贴着创口贴的输液的手,可怜极了,“你也不给我捂。” 陈肯败了。 全线溃败。 他认命地把赵却的手拢回兜里,心疼地问,“还冷么?” 赵却嘴撅得老高,显然没有被哄好。 以前,在陈肯眼里,赵却是个披着海胆壳儿的草莓大福,现在是香香软软触手可及的草莓大福。他想抱着草莓大福,但是兄弟实在是非常不懂事。 如果现在就告诉赵却,她保不住眼珠子一转,又想出八百种玩弄他的办法。 陈肯深吸两口气,决定先完成把赵却送回学校的任务,等分开的时候,再告诉她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两人又犟上了。 虽然牵着手,但没有一个人说话。 陈肯的帅极为突出。 他俩走进大学城小吃街,姑娘小伙儿们的视线就没从陈肯脸上撕下来过。 赵却越想越气,单手带上口罩,还把羽绒服上的大帽子也扣上了,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 从陈肯的视角,看不见赵却一点表情。 赵却在炸淀粉肠小摊前排队,嗷嗷待哺的队伍里,陈肯非常突兀,他高得太出挑了。 倘若他是个小白脸,大家还会觉得此男美商极高,可他寸头,凭实力,硬帅,往那一杵,肩宽腰细腿长,路过的狗都摇两下尾巴。 赵却前面的姑娘不住地回头看陈肯。 顺带着瞥瞥赵却。 啧。 赵却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接过炸的外酥里嫩的淀粉肠。 不用赵却开口,陈肯就付了钱。 赵却不爽,分给陈肯的那根淀粉肠,递到一半,回到了自己在嘴里。 她怒气冲冲,一个人吃了两根。 智齿伤口不痛,但她的嘴角被剌开了,嘴张不大,仓鼠一样小口小口,极为迅速地啃完了两根淀粉肠。 接着接连临幸了福鼎rou片、锅包rou、菜煎饼、炸串、鸡蛋汉堡、小馄饨、铁板鱿鱼。 吃不下了也买,统统扔给陈肯拎着。 陈肯到了摊位前就自觉扫码,拎袋子,也不问赵却怎么买这么多。 是哑巴么?什么也不问? 我今天还亲他。 后悔。赵却极其后悔。 “你不问我怎么回事?你都不问我为什么买这么多?”赵却费力挣开陈肯的手,几步走到铁板鱿鱼摊位的小桌旁,一屁股坐下,只留一个气鼓鼓的背影。 陈肯把福鼎rou片、锅包rou、菜煎饼、炸串、鸡蛋汉堡、小馄饨、铁板鱿鱼一一放好,也坐了下来,“不多啊,你够吃么?要不要再加一碗牛rou面?” 他腿长,坐下双腿几乎把小桌子围住了。 赵却这才想起,此人食量惊人,吃这点东西如牛入菜园,小菜一碟。 赵却:“你吃吧。” 赵却喜欢看陈肯吃东西。 可能和爱看宠物吃播一个道理。 说不定看陈肯吃完饭,我就不气了。 气了一路,赵却都快忘记为什么生陈肯气了。 反正就是很气。 赵却吃了几个小馄饨,就支着头,看陈肯搓了搓手,四口吃掉了一个铁板鱿鱼,五口吃掉了菜煎饼,两口一个鸡蛋汉堡,福鼎rou片是倒进嘴里的。 ? 他的嘴是黑洞啊? 陈肯吃东西极其认真。 他一路上都在尽力保持纯洁的思想状态。 草莓大福在他眼前晃。 单是放空自己,就耗尽了CPU。 现在好不容易整点吃的,注意力得意转移,他吃的格外虔诚。 陈肯抱着一种决心:饭,我吃! 而赵却在想,吃这么多,该拉多少啊。 小吃街人来人往,赵却又把口罩、帽子戴上了。 她相当有偶像包袱。 尤其是在陈肯旁边的时候。 好死不死的,冤家路窄。 赵却的室友,叁白眼,远远地就瞄上了深渊巨嘴陈肯。 一路风风火火疾驰而来,颇有披荆斩棘的气势。 赵却在叁白眼赶到之前,默默掏出手机,假装没看见。 叁白眼的目标本就不是赵却,她站定了都没发现,这张桌上的另一个人,是自己的室友。 “同学!” 叁白眼故意从背后拍了拍陈肯的肩。 陈肯从锅包rou里抬起头,看见个不认识的陌生女人,眼里闪烁着,他熟悉的,捕食者看见猎物时贪婪的目光。 他下意识地看赵却,赵却戴着羽绒服的大帽子,头低的都快贴到桌子上去了。 陈肯明白,她不想管。 他盯了装鸵鸟的赵却几秒。 管我。你应该管我。 叁白眼挽住自己的秀发,附身问他:“同学,你这个锅包rou哪里买的?看着好好吃啊!” 赵却还是没有说话。 陈肯指向旁边的摊子,锅包rou叁个字,在LED灯的加持下,非常晃眼。 赵却有些恍惚。 当年也是这样冷冷的季节。是春天还是秋天,她已经记不得了。 “宝马”也是这样,被其他女人拦住。 然后当着她的面,把联系方式给了学姐。 烂的。 烂的男人。 送上门,来者不拒的男人。 赵却划拉屏幕,什么也没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