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第6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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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村铺相距八蜡铺仅有十里的距离。 陈望设中军在演武厅,将决战的地点,留在八蜡阵一线。 宫村铺正与八蜡铺南北相对,左依济宁城,右接小店,北临府河,自然是一个重要的战略要地。 所以黄台吉才会先一步抵达宫村铺,将行营设在了原来靖南军所设的营垒之中。 等到黄台吉登上宫村铺内刚刚搭建起来的望台之时,就看到了令他勃然大怒的一慕。 靖南军的骑兵从容撤离,前锋一应诸军竟然望而却步,不敢追击。 黄台吉坐在望台上设的坐椅之上,神色铁青,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他宽大的手掌紧紧扣住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他身体早在之前便每况越下,但是因为关内战事的原因,他乘马一路南行。 到了关内之后,一路奔波,风餐露宿,但是身体的情况竟然莫名的好了不少。 尤其是在攻克明庭的京师之后,他志得意满,往日时常袭来的眩晕与耳鸣,竟似退潮般隐去多日,连精神也矍铄不少。 这些时日以来,他的精神已经是好了很多。 但是此刻,黄台吉看着远方战局,眼见他麾下的一众骑兵竟逡巡不敢向前,任由靖南军骑兵扬长而去。 一股灼热的怒意猛地自他胸腹间窜起,直冲颅顶。 刹时之间,那股久违的不适感如毒蛇还巢,猛地攫住了他。 黄台吉只感觉自己的太阳xue突突地跳动,耳中渐渐嗡鸣,仿佛有千万只夏蝉同时在颅内振翅。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失真。 视野中的军阵旌旗开始微微晃动、扭曲,如同映在水波里的倒影。 一股热流毫无征兆地冲上鼻腔,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黄台吉下意识地抬手放在鼻下。 手指间并没有传来那让他熟悉不易温热粘稠的触感。鼻腔之中,也并未嗅到那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道。 黄台吉缓缓放下手,五指收拢,紧紧攥成拳。 而后他闭上了双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放松身体。 他的脸色越发的铁青,甚至因为极力压制身体的不适而显得更加僵硬与冰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 那股令黄台吉烦闷不已、极度不适的感觉才终于消散。 黄台吉靠坐在座椅之上,他肥大的身躯几乎将整个座椅坐满。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初登汗位,能挽强弓,手执顺刀在战场之上驰骋如风的身强力壮的满洲勇士了。 常年的养尊处优,让他的身材逐渐的发福,他的身形日渐臃肿,赘rou在他腰腹下堆叠,下颌也因此变得圆厚。 戎装之下再不是虬结的肌rou,而是被美酒佳肴滋养出来的肥脂。 他甚至没有办法长时间的乘马。 从关外到关内千里的跋涉,很多时候他都不得不乘车而行。 “遏必隆。” 黄台吉缓缓的睁开眼睛。 他眼底的血丝尚未完全褪去,身体传来的阵阵虚弱感也仍然没有彻底的消散。 但是他的目光却已恢复了惯有的沉静与锐利。 “奴才在。” 侍立在一旁的内大臣遏必隆听闻黄台吉的呼唤,当下上前一步,敏捷地掸下袖头,而后左腿前屈,右腿后蹲,他的右手下垂,用左手扶膝,垂首恭敬道。 “把前锋诸将,全都给我带到帐前。” 黄台吉的声音沙哑,他的语气之中,带着竭力平息后的倦怠,却也带着压抑的怒火。 遏必隆浑身一颤,而后再度垂首,他不敢违逆,只能是恭声应命。 片刻之后,十数名清军满蒙将校全都被带上了中军的望台之上。 一众清军将校皆是战战兢兢,跪伏在地,不敢抬头而仰视黄台吉。 黄台吉靠坐在坐椅之上,俯视着麾下的一众将校,他的神色冷漠,满是杀意。 他真的想将他们所有人都拉下去砍了。 但是这一切也只能是想想罢了。 临战处决大将,对于军心极为不利。 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所有人都被降职一级,罚俸半年,发至军前戴罪立功。 “曹变蛟……” 黄台吉抬起头,远望着南面靖南军浩大的骑阵。 他已经得知了为什么他们不敢往前而战。 那名骁勇无双的靖南军战将。 正是昔日仅领五百甲兵便突入他的御营之中,所向披靡的曹文诏之子侄。 冷阳高悬,阴云已散,阳光洒在黄台吉的身上,却没有让黄台吉感觉到多少的温暖,只映得他脸色愈发青沉。 黄台吉的眼眸低垂,冷声喊道。 “鳌拜何在?!” 黄台吉的话音未落,一名身形魁梧,满脸络腮胡须的战将便已经是迈步而出,应声下拜。 “我要你做前锋骑军的主将。” 黄台吉握紧了坐椅的扶手,他目视着下拜的鳌拜,一字一顿道。 “把曹变蛟的首级,给我带回来!” 鳌拜微微垂首,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遵旨,而后便毫不犹豫的站起身来,径直而去,离开了望台。 黄台吉看着仍然跪在望台之上的一众前军将校,冷哼了一声。 一旁的遏必隆当下会意,一脚便踹翻了一名将校,怒斥道。 “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滚!” 一众清军将校听到了谩骂,这才跌跌撞撞的滚下了望台。 黄台吉的眼眸之中满是杀意,怒火在他的心头正不断的蔓延着。 但是他并没有让这种心绪影响他的判断。 “叶克书确定是死了吗?” 黄台吉缓了一缓,询问道。 遏必隆神色微怔,转目看向了站在一旁低首垂目的拜音图。 他只负责中军的事情,对于其他地方的情况并不了解。 所幸拜音图并没有真的分神,只是避免被黄台吉的波及而选择了沉默。 听到黄台吉的文化,拜音图立即便回答道。 “睿亲王已经传来了消息,叶克书确实陷在了乱军之中。” 拜音图微微抬头,观察着黄台吉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明军在右翼也部署了一支骑军,规模在万骑以上,所部提前埋伏在泗水沿岸,叶克书领军刚刚渡过泗水正欲往北,便与其遭遇。” “从泗水南岸返回的溃兵声称,看到了叶克书大人,被一名身着锦袍的靖南军武将所杀。” “睿亲王领兵过孙时铺,与其接战相拼,各有胜负。” “经察,明军右翼骑军主将,乃是明宣武伯、平南镇总兵官,陈功。” 黄台吉双目微眯。 “陈功……” 这个名字,让黄台吉的原本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再度起伏。 陈功这个名字,对于黄台吉来说并不陌生。 陈功不仅是陈望的亲弟。 在崇祯十一年,他们的入边之后传来的战报中,频频的出现过陈功的名字。 陈望用人,从不唯亲是举,而是唯才是举。 陈胡两氏虽多有从军。 但是大多官至千总、守备等职。 唯有胡知义、胡知礼、陈功三人被委以重任。 胡知义守卫汉中,李自成集结重兵几次进攻,皆遭遇大败。 胡知礼、陈功两人常年随军,最终得以外放为将,必然是得到了其认可。 能够被陈望这样的名将认可的人,在军略之上又会差到哪里。 回想着从多尔衮那里收到的战报。 黄台吉已经可以确信。 陈功。 是一名骁将。 如同曹变蛟一般的骁将。 不仅仅是个人武勇。 还在对于骑军的运用,察觉战局形势的变化,做出最优的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