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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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做那个梦”、“梦见自己双腿行走无恙,坐拥一整个维亚纳金色大厅”。 爱丽这样并不知道幻梦境的普通人听闻,只会羡慕一小下怎么我梦不着这样的美事。 但作为接受过专门训练的欧德来听,却能极快地意识到很可能是这位名为杰克的小男生因为梦境过于纯粹执着,被幻梦境吸纳成了其中一部分。所以每晚杰克做梦时,都会回到幻梦境中属于自己的地盘里进行演奏。 至于南开普顿的“大活动”……难道指的就是这次会议? 脑海中正过着这些思考,欧德忽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是属于那位严厉的船长的: “哼……”船长的语调中带着审视,“你这身衣服……你,多大了?” “挣扎什么!哪个正经钢琴师穿得这么紧的礼服?我这辈子阅人无数,难道还看不穿你的小心思?你想趁着这次会议的机会攀上大人物……只怕没那么好攀,跟我吧,这次会议之后,我高低也会提个准将……” “等、哎!你别靠近那!那栏杆在维修!不稳当的!不同意就不同意,你先回——不!!!” “咚……” 身躯坠落上甲板,发出一声混杂着骨裂与血rou碰撞的闷响。 “……”欧德呼吸倏止。 死亡来得太过唐突,没有预兆,不给任何人准备的机会。 现实似乎格外中意去摧残努力的人,看着这些人从深坑中挣扎着爬出,又再一脚将人重重踹回深渊。 “哎呀。”一旁忽然传来男孩懊恼的声音,“怎么让你看到这些了?你本该趁着这点功夫,抓紧时间想想有什么地方最让你记忆深刻的呀!” 风声中的记忆骤止,欧德回过头,却并没有看到男孩的身影:“……船上那个维修工,是你的哥哥?他是为你复仇来的?” “……嗯。”男孩一直轻松愉悦——至少是让自己伪装得轻松愉悦、不让人担心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我坠落下去之后,其实没有马上死,大概就是因为我拥有幻梦境的能力吧……但船长不知道,他以为我必死无疑,就……把我藏起来了。” “我哥来找我,找不到,被当做捣乱的人关押起来。等放出来的时候,导师那边已经被船长游说了一遍了,说这是国际事件,不能爆出这个丑闻。作为补偿,船长愿意答应我亲人的任何要求……” 但他的兄长显然没有接受。 “我哥……我哥动手的时候,我能看见。”男孩的声音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颤音,“我想拦住他!接受那个要求多好啊?我在幻梦境里过得很好的,腿也不瘸了,整座维也纳金色大厅都是我的!他接受要求,也能在现世过得很富裕呀!为什么要……”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打心眼里,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没有道理的责怪无从为继,于是只剩下哽咽:“但是我那时候太没用了……只会弹琴。我哥一定是听懂了我的告别的!他总能听懂!可他还是……” 动手了。 没有丝毫犹豫。 杀死仇人后,杰克的兄长就紧跟着杀死了自己,献祭仪式完成的速度相当之快,以至于浮士德后续复盘的时候嘀咕了好几次,幸好这小子没接触过其他邪术,不然gorcc的通缉名单上又得多出一个天赋异禀的邪术师。 直到那一刻,杰克才开始有意识地尝试运用、掌控自己所拥有的幻梦境之力,不是因为亲人离世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软弱无力,而是因为: “这不对。我不相信!哪怕再仇恨,我哥怎么会选择不听完我弹的琴,只管杀船长呢?!一定有问题,我要弄清楚……我要——” 为我的兄长复仇。 这句话杰克没有说出口,因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刻的自己和兄长有多么相似。 也许这就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吧,不论性格有多么迥异,燃烧在灵魂深处的火焰总有那么一抹颜色是相同的。 “……”欧德很难在不详细了解全情的前提下对这桩惨案说什么,沉默片刻后只道,“你的身体被船长藏在哪了?” 杰克却没有回答:“不要管我啦,我其实不是很想让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还是想想你最记忆深刻的地方吧!我的地盘要到了!” 如果没有比蒙追在身后,欧德一定会和这孩子好好谈谈死亡观,然而眼下生死一线,他在听出杰克语气中的急促之意后就立即咽回了原本想说的话,果断清空杂念,去回忆符合要求的答案—— 庄园。 当然是道格拉斯庄园。 他在那里诞生,在那里成长。在那里和亲人欢笑,在那里逐一送走每一个亲人。 哪里还有第二个地方,能比道格拉斯庄园更让他梦寐不忘,几乎将自己的人生、信仰、灵魂打碎了,揉进其中的地方? 仿佛无休止的坠落终于开始放缓,欧德在杰克灵魂的裹挟下轻盈稳当地降落在意大利文艺复兴式建筑的顶端,猫似的几下跃向建筑边缘。 放下欧德的杰克在焦躁中回头仰望来时的方向,嗓门霎时一夹:“快别管我的房子了!!快啊!祂追来了!!” 庞大的、涌动着粘液状荧光的蠕虫毫无珍惜地直降向伫立着阿波罗雕像与缪斯女神群雕的建筑屋顶,强劲的气压直接将单薄的杰克掀下了屋顶。 而在暴虐的气流将墨绿色的铜制屋顶撕裂前。 夜风先将第一抹腥甜的气息吹送到比蒙身边,而后在眨眼间,伴随着千万哀嚎横荡万里! “轰……” 剧烈的震颤不仅是从形似维也纳音乐协会大厦的古朴建筑下传来,它近乎震撼了大半片幻梦境的大陆。哪怕是大陆边缘的塞勒菲斯海港同样低鸣着震颤,海水不断拍打港口的石壁。 将近大半个幻梦境的居民们都在这一刻惊愕惶恐地转身回望,看见枷卡以东,几乎全是荒僻平原的地方在转瞬间高高升起,直至尖端近乎刺破云海,尸骸在月色的映照下折射着苍白的骨色与彼岸花般的殷红。 比蒙在错愕中砸入骤然出现、如同掠夺般残暴地不断向外扩张的尸山骸海中,尚未来得及抬头,无数根血rou腐烂、白骨嶙峋的手掌便死死地攥向祂,将祂硬生生地拉下高坡。 祂只能艰难地仰起身躯的一角,看着尸山之上,有道瘦韧的身影拖着沉重的火炮一路慢慢走下。 那双绿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亮着,像被割碎的玻璃,映照出无数人的影子。 他们在那片玻璃中冲祂癫狂的嘶嚎、快意的嘲笑。 而后那人类面无表情地抬起右脚,冰冷坚硬的皮鞋碾上祂。 他张开嘴。 那万千的影子便借着那人的口说: “神祇,学会敬畏。” “神祇,来叩拜你的新王。” 现实中的南太平洋下。 一双沼泽绿色的眼睛骤然在黑暗中睁开。 与此同时,旧游轮上。 不知何时出现在船上唯一一间仍保存完好,书房中坐着卡文迪许的舱房内的奈亚拉托提普骤然回望:“嗯?嗯……这么多年过去,幻梦境终于又出了新领主。真想赶紧赶过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物啊……但愿祂别太好说话,软弱的领主可是会被摘下皇冠,赶出自己的地盘的。” 卡文迪许缓缓抬眼:“我看起来很好说话?” 第37章 那么像,曾经的我。…… “怎么会呢?”奈亚拉托提普的头又像猫头鹰似的转回来, 一张刻意捏得和卡文迪许极其相似的面庞上挂着古怪的笑,叫人感觉自己在看的不是一张活人脸,而是剪裁过后的拼贴画, “我是真有正事要做……倒不如说,在这艘船上看见你的身影,才叫我觉得惊讶呢。” 奈亚拉托提普单手掐着腰, 另一手撑着书桌桌面,以一种轻佻到近似于挑衅的姿势靠近卡文迪许:“你为什么在这?” “不说往前倒个几百年,就倒个一年吧, 你都总喜欢待在同一个地方不挪窝,直到你用的脸到了该入土的日子。突然之间,喜欢上满世界的旅游了?” 奈亚拉托提普的另一只手也撑上书桌, 红木桌面上那些漂亮的木质纹路忽地扭动起来, 像一双双眨动的眼睛:“或者……你是为了我亲爱的嫂子呢?” 外神之间,亲缘有等于无, 奈亚拉托提普故意这么称呼,除了恶心人没有第二个目的。 祂目光灼灼地盯着卡文迪许似乎永远都不会产生波澜的面庞:“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半个月前降临伦敦, 对吗?你就是在担心我会趁你不在抢走他。但是干什么这么介意呢?只有人类才会那么在意从一而——” 祂的声音戛然而止, 漂亮的新rou躯在眨眼间化成一捧猩红的灰,在风中一扬就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