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张引羊兴奋地握紧了拳头在半空中乱挥,惹得张牧牧哈哈笑了起来。 又没人说话了,她们只是看着远处的天空,什么都没有说。 她们看着太阳慢慢下落,看着天空越来越暗,直到一片漆黑。 “诶?如果要结婚的话,敛谷、小羊,你们会和谁结婚呀?”张牧牧突然问。 “啊?” 张引羊一下子被问倒了,除了院里的孩子们,张引羊几乎没有接触过外人。她一下子也想不出一个心仪的结婚对象来。 “结婚么?”纵敛谷好像认真思考了起来。于是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话不能太多,要安静一点……要聪明的,学东西要快……” 纵敛谷撑着脑袋,十分认真地思考着。 “最重要的是,要完完全全知道我在想什么。” 纵敛谷很肯定地点点头。 “这不就是敛谷你自己嘛。”张牧牧一语中的。 “是么?” 张引羊听不下去了,她崩溃地吼起来:“不对!不对!你们都不能结婚才对,结了婚你们和别人就是一家人了,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小牛、敛谷,你们都不能结婚,一辈子都不行!你们结婚了,我怎么办呀?” 纵敛谷和张牧牧都笑了,她们两个的笑声在张引羊耳朵里来回荡着。 时间停留在这个时候该有多好,张引羊时常这么想。 张引羊迟钝,但是自从这次谈话之后,她就惴惴不安,生怕张牧牧和纵敛谷突然和别人结婚抛下她。 于是她时时刻刻观察着她们,白天的时候眼睛就没有离开过她们,晚上睡觉都留了个心眼。 纵敛谷和张引羊都暂时不会结婚。张引羊松了一口气。 她在观察的时候还别有收获,她发现了纵敛谷的小秘密。 敛谷每次都会打着出摊的幌子去偷东西。 她会向院长揭发这件事情? 当然不会。 她会因此讨厌敛谷嘛? 绝对不会。 甚至,她对此感到高兴。 她只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小牛。 这是她们这一家人的共同秘密。 当天晚上,她和小牛都没有熟睡。当她们听见敛谷收拾小推车的声音时,她们两个翻身下床。 “敛谷,我们也要跟着一起去。” “不答应的话,我和小牛现在就哭出来,把大家都吵醒。” 她们三个一起往镇上走。 她们一步一步往前走,天空慢慢变亮。 尽管张引羊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但是她依旧高兴。 这是她们一家人的集体行动。 她们三个,谁都没有预见即将遭遇的不测。 幸福与快乐的记忆总是那么相似、那么容易遗忘,深深印刻在脑海里的永远是那些想要忘掉却难以忘掉的痛苦回忆。 张引羊天生迟钝,对危险迟钝,对痛苦迟钝。 所以当那只大狗冲出来的时候,她并没有多少恐惧,她冷静地依靠着自己的本能跳上了高墙。 她看见了身后与她一起奔跑的纵敛谷,她松了一口气。 这是她们这一家人共同面对的第一次危机,多么有意义啊。在这种时候,她依旧那么乐观天真。 当她跃上高墙,向下看的时候,她愣住了。 因为她看见了被大狗步步紧逼的张牧牧。 她看见那只大狗向张牧牧扑过去,被吓傻的张牧牧没能成功挪动脚步。 鲜红的血液染在张牧牧的衣服上。 “恶犬。”她听见身旁的纵敛谷喃喃自语。 而后,面色苍白的纵敛谷跳下了高墙,她向张牧牧冲过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吼叫试图喝退那只狗。 纵敛谷面色苍白,张引羊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敛谷。 后知后觉,她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那只大狗,被咬住的张牧牧,即将冲过去的纵敛谷。 她的视线在这三者之间来回晃动。 她总是习惯性地依靠小牛和敛谷。 没了她们,她手足无措。 流着涎水的大狗扭头甩开张牧牧,闪着恶光的眼睛盯着纵敛谷蓄势待发。 她的家要散了。张引羊想。 在思考清楚之前,她的身体就行动了。 她跳下高墙,强硬地拉着纵敛谷逃跑。她扭头的那一瞬间,她看见纵敛谷的眼神依旧盯着那只狗。 一回去,纵敛谷就发了高烧。 这段时间,张引羊没有离开过纵敛谷。 小牛对不起,我不能同时失去你们两个。张引羊想。 纵敛谷醒来,她没有哭,也没有吼叫。 她只是像刚出生的婴孩那样盯着天花板。 张引羊害怕极了,她连忙叫了敛谷两声。 纵敛谷终于回过神,她冲张引羊笑了一下,起身往外走。 她熟练地站到手推车前,从推车下拿出一个鸡蛋。 笃—— 一个鸡蛋落在搪瓷碗里,蛋白蛋清被搅散。 澄澈金黄的蛋液被均匀分了两次,成了两个大小相差无几的鸡蛋饼。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个你的,一个小牛的,你不许独吞。” 纵敛谷面无表情地说,但是眼神里有些纵容。 “好。” 张引羊呆呆地接下。 敛谷的记忆出问题了。 她跑到屋顶上,将两个鸡蛋饼都吃进肚子里。 泪水不知不觉涌出。 她至少还有纵敛谷。 只不过她没有想到,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纵敛谷。 无依无靠,张引羊自嘲似的笑了。 …… “我是苏彤果,她叫纵有谷,我俩都是群众演员。 嗯,对,我们早晚会混出头的。 失败?我们不会失败的。她失败了只能去捡垃圾了,我失败了只能回去继承家产了。 哈哈我开玩笑的,我们不会失败的。” 这是一段在拍摄现场的随机采访。 也是多年后,张引羊第一次再次看到纵敛谷。 不,应该是纵有谷。 ----------------------- 作者有话说:很高兴遇到你们[垂耳兔头] 第41章 如果一瓶水被打翻了,谁负起责任呢? 是把水打翻的人?是把水放在这里的人?还是一开始倒水的人呢? 这个问题久久困扰着张引羊。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张牧牧究竟死没死。 毕竟,当她们回到福利院的不久,院长就因病离世。 所有人都在担忧着自己未卜的前途。 身边一起长大的那些孩子们,接二连三地被送到附近福利院,陆陆续续也有孩子被领养。 可以说这个时候,分别是常态。 所以没有人发现张牧牧的失踪,张引羊也没有机会调查张牧牧的下场。 她的眼前总是想起先前与张牧牧相处的点点滴滴,耳边也总是回荡着张牧牧既幼稚却又装作成熟的声音。 疼痛化作泪水涌出眼眶。 没事,至少还有敛谷。 她只好如是安慰自己。 她一边想一边回到房间。 福利院的寝室是大通铺,孩子们都住在一起。 随着陆续有人离开,这里已经不似原先那样热闹了。 她走了两步,而后愣在原地。 因为敛谷的位置也被塑料薄膜盖了起来,被褥、枕头、杯子统统不见了。隔着白色档灰塑料,只能看见微微发霉的床板。 张引羊一向迟钝愚笨,她难得聪明一回,她知道敛谷也走了。不知道是被分配到了别的福利院还是被收养了。 但是她知道,她和敛谷也是再难相见了。 她们还小,对她们来说分别往往是永别。 ——“小牛、敛谷,我们三个结婚吧!” ——“院长说就算我们不结婚,我们三个都是一家人,我们三个的关系比电视上那些还要厉害呢!” ——“小牛、敛谷,你们都不能结婚,一辈子都不行!你们结婚了,我怎么办呀?” 泪水开始涌出,她大声地哭着,过度呼吸让她四肢变得麻木,渐渐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 然而,除了接受命运之外没有别的选择。 她的家散了。 人们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 但对于张引羊来说,时间倒像是灶上的火,把一锅粥熬得越来越浓。 她没有被收养,她在福利院满满当当呆到了十六岁。 她的身体素质很好,动作也迅捷。长大之后也开窍了,脑子开始活络。 她成功通过了当地警校的招生。 就在这个时候,过去的记忆又涌了上来。 她配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吗? 过去小偷小摸不断的人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未来吗? 小牛会恨她吗? 她把那张通知书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又像不解气似的重新捡回来,把粉色的通知书撕得稀碎冲进了下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