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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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孩子学习到‘1 1=2’,‘见到人要打招呼’一样的道理。 她知道,明白,不理解。 会有人质疑吃饭是错的吗?会有人反驳上学是错的吗?殷莲不懂,对她来说和吃饭上学一样的杀人为什么是不对的,不对在哪里呢? 江闻笛仰起下巴,还要继续掉的眼泪被她硬生生憋回去。 殷莲不懂,殷莲真的不懂。江闻笛能清晰地回忆起舅舅对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殷莲是被刻意扭曲三观的产物,是披着人类外皮的兽。 她的愤怒、委屈、不甘、憎恨……所有的拳头打进的都是棉花里。 “你小时候没有想过要逃吗?” 小的时候不懂,难道长大也不明白吗?六岁不理解,十岁难道看不到周围的同学活的和她不一样吗? “没有。”从小殷莲就被殷远峥刻意隔绝了世界。和她说话最多的人是殷远峥。她没有上过幼儿园。到了小学,殷远峥不许她和其他同学说话。殷莲真的很乖,大人要她做什么,她就无条件地服从。 “我小时候只知道听爸爸的话。爸爸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没有杀你是我自己做的第一个选择。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个选择,你当时眼睛里有大火,我就走了。” 殷莲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自己的想法,说到后来就开始语无伦次,“一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可以选择,我有想法,能判断。” “你为什么不早点知道你有想法能做判断?你为什么不早点收手?” 殷莲这个人太容易让人崩溃。常人的思维逻辑根本没有办法运用到她的身上。哪怕江闻笛知道自己的这个问题殷莲也回答不清楚,她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为什么不早点收手?她要是早点意识到她能做判断,爸爸mama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殷莲拎着水壶的手指指节钻心的疼。疼到她总以为手指下一秒要断裂。江闻笛在今晚问了太多太多她以前没有仔细想过的问题:为什么不杀她?道歉有什么用?杀人错在哪里?为什么不逃跑,为什么不早点收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殷莲的手指真的要断了,殷莲的脑袋也要爆炸了。 雪花扑簌簌地被风打到车窗上,融化成一排排的雪水,一行行眼泪似的顺着车窗流下。 她为什么不早点意识到呢?她为什么不去想一想?可是爸爸说,她不需要想,只要听话就好。爸爸说只要她按照吩咐完成所有的事情,别的都不用管。爸爸说爸爸说爸爸说……爸爸说那么多话做什么呢? 天和地都在旋转,又或许是这辆列车在旋转,殷莲的脚步乱了节拍,踉跄着扶住窗户。窗户冷冰冰的,刺痛殷莲没有拎着水壶的手的掌心,碑似的不言不语,没有感情。 “我……我……是凌荇告诉我,我可以有想法,做判断。爸爸骗我,一直骗我,我不知道他骗我。” ‘爸爸爱你。’‘他要用我们的女儿做药。’ ‘我真后悔生下你。’‘她已经够苦的了。’ ‘你爱我就让我划破你的胳膊。’‘疼痛不是爱。’ ‘你要道歉,要认错,要去坐牢,我们才能有以后。’‘那我的爸爸mama呢?你能把属于她们的以后还给她们吗?!’ “爸爸骗我,爸爸骗我……”殷莲弯下腰,右手牢牢捏着水壶的塑料把手,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所有的事情都和她认识的不一样,所有的事情都和她想象的不一样。 事情应该是什么样的殷莲一点也不清楚。每个人说的规则都不相同。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到底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混乱的线在殷莲的脑海内缠绕,成为一团连线头都找不到的乱麻。 殷莲的呼吸乱了,心跳乱了,没有人打她,可是她浑身都在痛。 远远的地方有一道亮光破窗而入打在江闻笛的身上。江闻笛眯了眯眼睛。殷莲佝偻身体,狼狈无措的像是被打破的玻璃娃娃,她碎了一地,没有人去捡起她,补好她。 江闻笛突然释然了。 她被父母爱着,尽管失去了她们,但江闻笛坚信她们在天上也还会继续爱她。她被养母爱着,被毫无血缘关系的舅舅爱着。她被真实地对待着。 江闻笛不是白眼狼。她的世界被爱填充,所以她才能放下怨恨,快乐的生活。 她不是遗忘,也从没有真正遗忘。她记得爸爸给她做的每一件新奇的小玩具,记得mama教她的每一首儿歌。她没有忘记过她们。 至于殷莲。没有人爱她,没有人真实地对待她。她一直活在虚幻的世界,照的镜子都是哈哈镜。 扭曲的世界里被养育出的扭曲的孩子。原来真正被困在过去的人不是江闻笛,而是殷莲。 她好可怜。 难怪小姨总喜欢说,it is easier to build strong children than to repair broken men. 江闻笛往前走了两步,踏过那道在她们中间以阴影划分出的分界线。她弯下腰,看着殷莲失神的双眼,说:“等你真正明白你的错误,明白杀人为什么不对,你再来找我道歉,我可能会考虑一下要不要原谅你。” 她确实可怜她,甚至还有点心疼她。但是错了就是错了,杀了人就是杀了人。 这不能因为她有可怜的过往就被原谅。 江闻笛不等殷莲作出反应,挺直腰杆,目不斜视的路过她,大步往前走。 雪还在下,风也没有停,十二月三十日的太阳还是升起来了。 第65章 加剧 车厢的隔音不好。江闻笛和殷莲的对话,江休云听得一清二楚。 江闻笛大怒质问殷莲时,江休云没有开门制止。她用毛巾擦着凌荇额头上的冷汗,又摸了摸凌荇额头上的温度。 凌荇蜷缩在被子里,手攥成拳头放在脸颊边,是小婴儿在母亲zigong里最常有的动作。她的额头摸起来比几个小时前好了很多。江休云看看药包,剩下的都是铁打损伤的药,江寄林捡来的布洛芬也已经吃完。车要是再不开,那么真的要听天命了。 身后车门被呼啦一下拉开,殷莲的脸沐浴在晨光里还是一片惨白。 江休云若无其事地从殷莲手上接过水壶放到桌上,她说:“凌荇的烧开始退了。不过药已经吃完了,你要记得多给她擦擦汗,不要让她再着凉。等她睡醒,你用水给她擦一擦身体。” 殷莲站在门口,“嗯。” 江休云揉了揉发酸的脖颈,“我睡一会儿,你看着她吧。” 殷莲接替江休云的椅子坐下,这回连一个‘嗯’都没有了。 照顾病人原本就是一件耗费心力的事情。何况凌荇突然的高烧和突然的退烧都像是坐过山车似的急速。江休云的体力实在有些跟不上。她交代完后,在凌荇床对面的上铺盖着被子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中午。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车厢里殷莲和凌荇正在说话。 “感情就是薄荷爆珠。” “什么意思?” “我想要又没有的意思。”凌荇的声音听起来好极了,健康极了,江休云将醒未醒,以为自己在做梦,“我哪知道什么感情啊?你们不是都说我是疯子吗?” 殷莲一板一眼的较真:“你有感情。你说过你爱我。” 凌荇翻了一个大白眼:“是啊,你记性真好。” “你总是在说这句话。现在说你不知道感情。你也在骗我吗?”殷莲其实有些崩溃。 凌荇在十分钟前睡醒,看见一脸菜色的殷莲以后险些以为她自己已经死了,现在是灵魂停留在世界。确认过自己的生死问题,凌荇挠挠自己的脖子,顶着重重的脑袋,开始关心殷莲。 殷莲如实重复自己在走廊山和江闻笛的见面内容,凌荇听完后抱着被子做出‘薄荷爆珠’的评价。 晃晃脖子上比二十斤铅块还沉的脑袋,凌荇天旋地转的躺在枕头上,“那你就是胡说了,我可不骗你。” “别再骗我了。”殷莲听起来很可怜,“我真的不懂。” 凌荇让殷莲凑近她一点,伸手呼噜呼噜殷莲的头发,直把她一头整齐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 “亲一下。”凌荇的手从殷莲头发滑下,路过脸颊停在衣领。她两根手指绕住殷莲的衣领,往自己面前拽一拽。 殷莲俯身,在她唇上落下吻。 “想抽薄荷爆。”凌荇皱皱眉,气息洒在殷莲的唇上。 殷莲直起身,给她盖被子,“生病不能抽烟。” “我就要——我想——我要——!”凌荇裹着被子,把自己扭成麻花。 上铺的江休云听不得这种恶心的娇滴滴的动静,翻了个白眼翻过身,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一个小时以后,江休云再度醒来。 车厢内殷莲和凌荇不再聊天。江休云起身,殷莲还坐在床边,凌荇又睡着了,一条胳膊露在被子外面,脸红扑扑的。 见江休云醒了,殷莲说:“她又发烧了。39度。”